夏日的夜晚比平时来得晚,十九点整,像往常一样,洪祥瑞准时坐在电视机前,怡然自得地边吃饭边看中央台的新闻联播。
洪祥瑞妻子菲儿对新闻联播却很不以为然,她认为“领导很忙、人民很幸福、国外很乱”的“三很”新闻,几乎天天雷同,与她这个家庭主妇的柴米油盐没啥大关联,新闻看多了,还更容易上当受骗。
让菲儿噩梦终身的是2008年的一天,有一部门主管领导在新闻联播中斩钉截铁地说:房价不降也得降,中央调控房价的决心是不会变的。这位领导的话音刚落,“中石油是亚洲最赚钱公司”的新闻也随后播出了。
为了与党中央保持一致,菲儿抱着长期投资的信念,将原本打算用于以旧换新买房,夫妻俩节衣缩食了十多年的20万元工资积存,在中石油开盘当日,毫不迟疑,就在48元的价位,一股脑儿地全部买了进去。
如今五年过去了,中石油股票不仅一点儿也没涨过,反而一路狂跌到目前的7元每股,而且还丝毫没有止跌的样子。电视上专家都说,绝大多数股民这辈子是不用奢想从中石油解套了!而同期,乌市的房屋均价却从每平米不到3000元猛涨到了目前的10000多元!
活生生的残酷现实,无异于当头一棍,让菲儿彻底改变了对媒体新闻的认识,所以对老公洪祥瑞雷打不动,天天按时收看新闻联播的习惯,非常反感,时不时以嘲讽的语气戏弄他:“今天新闻联播还在高谈‘公鸡下蛋’问题?”
此时,窗外的夕阳红艳艳,红得如火炬,显得异常刺眼。
“都晚上七点多了,‘日头’怎还这么红?”菲儿见洪祥瑞不动声色,还在专注看新闻,便边说边走向窗口。
说者也许无心,听者却是心意,有着军人般嗅觉的洪祥瑞,刹那间就向窗外望去。
“不对,西城区可能又起火了!”洪祥瑞放下碗筷,迅即箭步推开窗,伸直脖子往窗外望去,虽然有高层楼房遮挡,但西城方向火光黑烟齐冲天,不禁失声道:“令人撕心裂肺的神魔又来了?”
来不得半点迟疑,洪祥瑞取出车钥匙,赶紧往车库跑。
“慢点,注意安全!”菲儿赶紧弄湿一条毛巾递到他手上。
火是神,也是魔,它可赋汝以生命,亦可赐汝以死亡,火具备双重性格的“神”,燃尽了茹毛饮血的历史,也点燃了现代社会的辉煌。
“西城前几天刚发生过二起火灾了,神魔啊,可不能屡次三番地欺侮咱老城区的穷老百姓了!”洪祥瑞发动着私家车,口中念念有词地作祈祷。
经过几条弯曲狭窄的小街小巷,车子终于到了离西城街道办事处相隔不到百米的马路对面,洪祥瑞坐直身子往前看,窄小的街巷早已被人流车流堵得水泄不通,动弹不得。洪祥瑞只得打开车门下车,身体像游龙般往火场方向挤近。
远看像是一股妖气在西城街道铁路社区一带上空盘旋,面露狰狞,走近似乎有张血盆大口袭来,夹杂着肆意妄为的浓烟与灼热,似乎天兵天将也为这股喷涌而来的火魔而束手无策。这时,风儿也好像和谁闹别扭似的,一个劲儿地刮,越刮越大,滚滚火龙迅速蔓延。
先期赶到现场的西城街道和铁路社区干部正在组织居民群众自发救火。无奈风威火猛,泼水成烟,那火舌吐出一丈多远,舔在附近的房檐瓦背上,又接着燃烧起来,只听得屋瓦激烈地爆炸,瓦片急雨冰雹般地满天纷飞,顷刻间砸伤了好几个人,惨烈的嚎叫声,惊得试图靠近火场救火的人们连滚带爬,纷纷远离火场。
尽管后来洪祥瑞也看到有消防队员陆续赶到现场,但此时火势已经在到处蔓延,最令人揪心的是,因为道路狭窄且坑洼不平,石级阶梯羊肠小道弯弯曲曲,不要说大型消防车,就是微型喷水车也根本开不进去!
离火灾现场最近的一处消火栓居然没有水!洪祥瑞在现场看到,这只已经被消防队员化了九牛二虎之力揭开盖子的红色消火栓没有一滴水!
万般无奈之下,消防队员们火场救火的管道只能从100米开外的居民户的家用水龙头中接水。
社区居民群众对此十分愤慨,义愤填膺。但此时是救火第一,附近居民不由分说,纷纷舍小家为大家,拧开自家的水龙头,主动让消防队员到自家取水救火。但由于小水龙头水压不够,水量太小,杯水车薪,根本无济于火龙的肆虐。消防队员们也只能靠居民群众家中的脸盆、水勺、水桶等最原始工具在救火。
此时,熊熊的火焰更加肆无忌惮地扩张着它的爪牙,企图把所用的地方全覆盖在它的统治之下。火苗是可以吞噬一切的舌头,这条舌头扫过之地便是一片废墟。
急在心头的洪祥瑞,用菲儿递给他的湿毛巾掩住脸面,不禁灵机一动,动员居民群众从家中拿出棉被,叫消防队员将棉被浸湿,头顶水桶上房,把近火屋檐全都遮住。危急之下的消防队员如法炮制,那棉被尽管被火焰烤得吱吱冒汽,有的烧了一个又一个窟窿,但总算止住了火势的进一步蔓延。大约持续了一个多小时,随着风渐渐停息下来,火焰终于都化成了黑烟,10多户房屋也全部烧成了黑炭废墟,在现场指挥的消防队官兵和街道干部们,此时才略舒了一口气。
经现场消防官兵和干部群众的奋力抢救,有6位老人和一位被严重烧伤的12岁女孩小萍萍先后从火灾中被人救出,马上就近分送到乌州市中心医院和铁路医院抢救,经现场初步统计,此次火灾造成2死5伤,准确数字还有待于进一步统计。
洪祥瑞了解到,由于是老城区,这里大多都居住着已经退休的老居民,他们发现火情后,纷纷拨打119电话。
老陈家和最早发生火灾的老宅院仅隔着一条巷子,当时他的老伴刚吃好晚饭,正在陪伴孙女做家庭作业,发生火灾时,所幸邻居及时呼喊,她们才跑了出来,免于火葬。她和洪祥瑞说:“真吓死人了!刚吃好晚饭,邻居在喊‘火烧房了,火烧房了,救命啊’,我连忙带着孙女跑了出来,我家和起火点就隔着仅能容一人走过的身位,人家都说是‘握手楼’,如果说不及时跑出来的话,恐怕就像邻居家一样,葬身火场了。”
此时大面积的明火已经被扑灭,洪祥瑞随后和消防队员一起走近他家,感觉到他家的废墟房屋依旧是热浪滚滚,他的窗户由于被热浪侵袭,已经完全损毁,装在屋外的空调室外机组也完全烧坏。
哭声,喊声,警笛声,一切嘈杂的声响在这场大火中扭曲着,人们的恐怖感,紧张感被无限放大,黑暗中燃起的红光如同死神的召唤信号。
远处灿烂的城市繁华的华灯更加地浓烈,迷幻的光影几乎将整个城市照得通红,唯独留下了西城街道这块黑漆漆的区域,黑漆漆的街路,加上大火刚刚将之化为乌黑的废墟。
洪祥瑞问正在收拾水泵的消防队员,询问其是否知道为何现场消火栓没水,他们纷纷摇着头表示不清楚,一位战士说:“我们也搞不清,可能是总阀门关了,也可能是年久失修了,铁路棚户区目前几乎处于失管的状态。”
现场居民群众群情激愤,七嘴八舌,纷纷指责政府和铁路部门不作为:“早就说要拆迁了,到现在也还没有真动作,利落点,干脆不要拆迁算了,城建部门给我们提升下基础设施,难道说我们贫民区居民就成了没爹没娘的孩子——失管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