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理强自导自演的老爷子“自焚阻拆”漂亮战完美收关后,胡理强便开始走上一条难以回头的漫漫上访路。
每天早上8点刚过,胡理强都会准时来到乌州市拆迁办施得法主任办公室“报到”,礼貌待人的施得法先给他倒上一杯茶水,然后再忙碌自己一天的工作。
这一天,胡理强坐在施主任那舒适的办公室沙发上,朝着施主任发出阵阵冷笑:“施主任,你可以说是我们乌州市拆迁方面最有权威的专家了,今天我想向你专门讨教一个问题?”
“专家不敢当,拆迁方面有什么问题,你尽管提出来,我们可以一起共同探讨。”刚好批阅完案头几个文件后,施主任也想放松下自己。
胡理强拿出预先准备好的资料,开始发难:“请教施主任,时下全国各地轰轰烈烈开展的大拆迁与当年大跃进有什么异同?”
施主任绝对想不到胡理强会提这么一个问题,迟疑一番后说:“这个问题我倒没有很好地专题研究过,一时半会恐怕也说不清,你还是提个其他方面的问题吧。”
“我就知道你们当官的肚子里头真的没有什么墨水,难道说你也是一个不学无术庸官?那今天就让我来当一回你的老师,教导教导你。不同点:一是时代不同,大跃进发生在新中国刚刚建立的上世纪乱世,大拆迁发生在当今盛世;二是内容不同。大跃进是政治行为,大拆迁是经济领域的行为;三是手段不同,大跃进那时,尚没有建立健全法律制度;大拆迁时代,已经有了比较完备的依宪治国、依法行政的法律手段。”
“说得还真得有点儿意思,那相同点呢?”施主任原本以为胡理强只不过是个普通的下岗工人,一直以“蛮子钉子户”看待,绝对想不到他会提出那么一个问题,更令人想不到的是这个“蛮子钉子户”竟然能讲出那么新鲜的观点来,说实在的,内心自诩为拆迁专家的自己,也是第一次听到有这方面的比较,看来还真要对这个“蛮子钉子户”刮目相看了,重新定位的施主任忍不住盯着这个“蛮子钉子户”,听得那是相当地认真。
“相同点:大跃进打的是‘赶英超美’的口号,整个国家上上下下为了一个领导喊出的一句‘赶英超美’的口号,就不惜命令式要每家每户砸破自己私人炉灶的铁锅,吃起了一队一炉灶的所谓公社大食堂,最终结果是大锅饭里面的稀饭“清澈见星星”窘境,导致全国人民饿肚皮,据说上世纪六十年代初大灾荒期间,全国上下有数以万计的人饿死,是天灾还是人祸?我奶奶生前亲口对我说:“你爷爷就是被活活饿死的,死前几天你爷爷就靠到山上采挖野草野菜来充饥的,想起你爷爷临死时那满嘴流出的野草汁,满身的野草气,真是心酸啊。如今的大拆迁多以城市化、重新规划、棚户区改造、旧城改选、危房改造的名义,围绕改善人民居住条件这个中心,而到了个别地方,情况并不乐观,甚至于背道而驰。”
“还有,都是畸形发展模式的外在表现。大跃进是一定程度上为了政治利益,也不外乎领导确实不了解基层情况。大拆迁是为了经济利益。大拆迁的核心利益是不择手段地攫取土地。土地成为当今中国最大的一块肥肉(也可能是最后的一块肥肉)。与此相伴随的还有农村的征地,也是为了夺取土地。通过拆平房建高楼,每平米土地增值几倍甚至于上十倍,增值部分基本上被开发商全部吃掉,其中有部分也不排除是开发商行贿给了相关利害攸关部门的贪官污吏。只有与官紧紧勾结的商人才会赚大钱,自古如此,如今的拆迁改造难以例外。”
“被拆迁人若选择回迁或安置房,则回迁房或安置房的建筑面积普遍较大(但出房率低,即公摊面积很大,极不实惠),多出的差额部分执行市场价格,对多数被拆迁户而言,必须补相当大的一笔资金才能实现回迁或调换,再加上通货膨胀背景下过渡期实际要花费的租房费用和将来的装修费用,无形中大大增加被拆迁户的经济负担。”
“再说了,回迁房或安置房多数为电梯楼,被拆迁户原来多数住平房或低层楼房,没有物业费,更不用交电梯费。农村房屋,自己有院子有水井的,连自来水费都不用交,还能想种什么就种植什么水果和蔬菜,还环保生态,活到长命百岁。有些沿街沿巷子的平房,还能开个小卖部,甚至还能出租收取租金,生活过得虽然达不到‘高富帅’的大康奢侈水平,但至少是衣食无忧,生活休闲。”
“回迁到电梯楼后,杂费丛生,生活成本会大幅上升。仅电梯费、物管费就高得吓人。由于向高层供水、供暖、供气需要更多的能量,水费、暖费、天然气费也将更加高昂。更为可怕的是,高楼逃生和救援十分困难,一旦发生火灾,许多人将被烧成“烤鸭”。昨天刚听消防队长介绍,现在的消防云梯一般只能架到10楼左右,高压水枪一般也只能喷射到10楼左右。而现在的电梯楼,动辄30多层,让人不堪设想。虽然据说有些高档消防车能处置78米甚至300米高空火情,但至少我们乌州市居民目前还不能享受到这世界顶尖科技的成果福音,况且,高楼灭火迄今仍然是世界性难题,多半还是停留在探索研究阶段。近几年,国内刮起一股入住电梯楼的时尚,而且似乎越高越好,令人十分奇怪。其实,在美国,一般只有最穷的人才住电梯楼。实际上,低层楼房,即使着火,也可跳楼逃生。而从高层上跳楼,必死无疑。最近,还从电视新闻中看到了一些电梯质量出现问题,高层电梯,一旦出事,就是大事故,后果不堪设想!”
“如果拆迁区块在城市的黄金地段,就很可能变成商业项目,被拆迁户就无法回迁,要么选择货币补偿,要么选择异地房屋置换,而住在郊区,必须得承担高昂的时间成本、交通成本,工作和生活十分不便。在客观时空上,无形中自己的生活和地位就会被边缘化。”
“还有,拆迁后,被拆迁户损失的还有几十年甚至几百年世世代代形成的良好街坊邻里关系、稳定的客户资源,这些都是巨大的无形资产。强拆一发生,一夜之间,一切都被毁掉了。特别是情感方面的伤害,光拿金钱是不能简单地加以衡量和弥补的。例如对老屋的感情,对邻里的感情,对魂牵梦绕的生活环境的感情,是精神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家园被毁,情何以堪?在拆迁改造过程中,不平等的、非自愿的交易是一个零和游戏。有人占了大便宜,就一定有人吃了大亏。唯利是图的开发商,没有大便宜,没有足够高的利润率作为保障,谁愿意谁敢来大投入?”
看到施主任边听边深思,有时也禁不住不断点头的样子,胡理强越说越来电,接着说:“话要说回来,你们乌州市的领导,就说你施主任吧,大多时候还是能依法合规办事的,否则我也没有机会坐在这时胡言乱语了,早就被你们‘修理’了,不过就我的房屋赔偿问题,还得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否则我是日日夜夜跟定你了。”
经过“蛮子钉子户”以上一番“教育”后的施主任,心里想:看来对胡理强这个钉子户的认识得重新定位了。如果我们的拆迁干部对拆迁业务不加以好好钻研学习,就匆忙上阵,不知就里去劝导被拆迁户的思想工作,不仅做不通人家的思想工作,反而会被钉子户们反向做了工作,那可让人看笑话了,最终也只能是“菜篮打水一场空”,用“菜篮打水”来形容,感觉又不对,难道自己不是菜篮?施主任想得自己也笑了。
当然,施主任是不可能一天到晚呆在办公室的。一看到施主任要离开办公室,胡理强就紧紧跟随着,寸步不离,生怕施主任开溜他。施主任出去开会,胡理强就跟到会场,就在会场门口等着,哪怕施主任说到卫生间方便方便,胡理强也要跟着施主任到卫生间门口蹲候着---。
在不明事理的外人看来,胡理强俨然就是施主任的影子,哪里出现施主任,哪里就会看见胡理强,胡理强就是 施主任的影子,俩人形影不离,胡理强因而被拆迁办工作人员戏称是施主任全天候的“影子”保镖。
可更加出奇的还是在夜晚。施得法主任下班回家,胡理强也不紧不慢地跟着,一等到施得法主任的专车一靠近,胡理强都会抢先一步拉开车门,硬生生地先行在小车客座位上坐好,等待车子主人入座。
以胡理强的说法,拆迁办是国家公家的,施得法的专车也是国家公家的,人民是国家的主人,领导干部当然就是人民的公仆,主人坐一坐公仆的公车,有何不可不妥?
一路伴架到施主任家门口,施主任拿出钥匙开门进房,原本以为胡理强也会跟到家里来,可这时胡理强开口说话了:“施主任,你不要怕,没你的同意,你家里我是不会随别进来的,因为这是你的私人住宅,今晚我就在你家门口的公共通道上将就着睡一晚了。”
胡理强从身上挎包中掏出早就准备好的折叠草席和床单,开始在施主任家门口安营扎寨。。。
每到深夜12点整,胡理强就会定时敲打施主任家的防盗铁门:“施主任:走廊通道上风大寒冷,借我一床被子盖盖,行吗?”直至施得法一家人都被炒醒,施主任开门亲手递给他被子,满足了他的需求,施主任这一家人这一晚才算可能睡个安稳觉。
就这样,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年复一年,无可奈何的施主任被胡理强足足折腾了三年有余,直至调离乌州市拆迁办主任工作岗位,此是后话。